年关难过年年过
老话说,年关难过年年过。虽然没有债主讨债,过年对我来说却也是道坎,或者说是一块心病。
这个病,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。
从小,我就是个怪小孩。那年爷爷从老家山东来东北看我们,我就撒泼耍赖地缠着爷爷,让他带我走。据说,我跟着爷爷进站上车的时候,连头也没有回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这样,我已经不记得了。我只知道,那是我第一个重大的人生决定,是一条不归路。
从那以后,我跟着爷爷奶奶,在山东半岛的一个小村庄生活。那里有我关于过年的最早的记忆。
记忆是不连续的,准确性也很可疑。
我记得,贴春联的时候,要先把旧的从门上清理干净。那玩意儿已经贴了一年,虽然早已褪色,却不肯轻易下岗。即使用抹布蘸湿了,还是顽固的很。寒冬腊月里,这并不是一项愉快的工作。
我记得,一大家人要走很远的路去上坟。这也是每年的惯例。虽然我现在也说不出到底是给哪些人上坟。只记得路上要经过一片桃树林,要折一些树枝带去墓地。那片墓地,每年都去。但至今我也说不出他在哪里。这是因为,只要有别人一起走,我就不太认路。
跟平时相比,变化最大的是堂屋。一进屋就是高大的供桌,墙上挂着巨大的财神像,需要仰望。配合着蜡烛的火光和线香的气味,感觉很是庄严。供桌前摆了垫子,那是给磕头的人准备的。
年夜饭是男人们准备的,女人在这一天不用动手。
磕头拜年,是我最痛苦的事。因为一边磕头,还要一边大声说:“给某某磕头。”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,我却说不出口。
吃过年夜饭,就要到村里其他人家拜年。同样要磕头,叫人,说过年好。
我就不爱叫人。
很多年以后,我常常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个样子。
也许,从那个时候,我就在自己心里筑了一道墙,不准备让人随随便便踏入了。而叫人这个行为,就是一张通行证。所以,去了山东那些年,爸爸妈妈有时去看我们,我都不肯叫他们。那些根本不熟的亲戚就不用说了。
现在提前这些,说明我仍然活在过去,是过去的奴隶。
但是磕头这件事,我依然不喜欢。我有时会想,如果将来我有孩子,我能开口要求他给他爷爷奶奶磕头吗?在老人的观念里,这似乎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。